越秀山下

轉過街角，越秀山腳的熱鬧頃刻就闖進我視線。沿著導航指示，我帶著太太和大女兒，像幾條遊魚般穿過一眾駐守警察和行人，直進離山腳約摸數十米的一家煲仔飯店。

可容納三四十人的飯店幾乎座無虛席，只有靠近門口的一張四人桌，兩張凳子虛位以待。端著餐盤的店員在狹窄的通道上來回奔忙，一位看上去四十歲出頭，圓臉上頂著寸頭的微胖小個子主動招呼著我們。「先拼桌坐坐，今天人太多了。」他操著普通話，模樣也不像廣東人，可他的言行舉止，無不彰顯著主人家身份。

我們坐下環顧四周，牆上「非物質文化遺產」「地道廣州味」等字眼清晰可見。「今天越秀山有U16足球賽，紀念堂有表演。」老闆說出好生意的外因。「以前這裏是富力的主場吧？」我問。「是的。」老闆答道，「以前每逢中超比賽，這裏都人山人海，特別是有次恒大來了，整條街水泄不通。」「有球員來這裏吃過嗎？」「有呢。」說起昔日盛況，老闆的神情更加活躍了。

這時，一位高大男子吃罷起身，經我身後往門外走去，上身穿著的山東泰山橙色球衣格外耀眼，恍惚間讓人以為稍後即將開賽的，正是一場山東作客廣州的中超比賽，而我和正在用餐所有顧客，均為此而來。

記得數年前的一個夜晚，我走出體育西地鐵口，放眼望去皆是身穿恒大紅色球衣的球迷。我如一滴水落入滾滾紅潮，然後披上同樣的恒大球衣，在斜對著龍門的位置坐下，在人海營造的熱浪聲中，目睹了廣州恒大與重慶力帆的對決。幾年後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我登上越秀山，立在綠茵球場邊上，眺望富力球員頭像海報環球場排列，仿佛正在進行主場宣告，肅穆而莊嚴。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我並不算得上是一名真正的足球迷，但我會支持國家隊，關注世界足球動向，也有幸見證過中超尤其是南粵足壇曾經的光輝歲月。直到如今，我依然會習慣性地收聽廣東文體廣播的足球節目，跟身邊的真球迷談論足球的種種新聞和故事，而此刻，我眼前這位在飯香中傳承廣州味道的男子，也許他不曾走進球場，卻正是在越秀山下，關於中超和廣州足球起伏跌宕，由低處攀上巔峰又回歸平淡的有力見證者。「我在這裏超過十二年了。」我們開門離店，他站在門外跟我們說，「以前是在旁邊的蘭州拉麵打工，兩年前就開了現在這家煲仔飯店。」

在奔赴中山紀念堂觀賞「動物狂歡節」主題親子音樂會的路上，我們再一次經過越秀山腳。這時人更密集，想必剛才那位山東球迷，已經登山了吧。檢票進場，在與票相對應的座位前，我一眼就認出了坐在身後的廣東文體廣播足球評論員任楷。他正在跟身旁的家人交談，聲音與從大氣電波中傳來的別無二致。我向他打招呼，加微信，又談起當年初識文體廣播的往事。我依然記得那個週六晚上，在別人車裏，來自文體廣播的聲音激蕩四周。那是一場中超直播，廣州富力主場迎戰上海申花，其中一名旁述，就是任楷。自此，我與文體廣播開始結緣。

後來，我在網上搜索，發現那天在越秀山球場上演的，正是今年在粵港澳大灣區舉辦的十五運女子U16足球賽，山東對陣浙江。就在同一天，中國U16國少隊戰勝澳大利亞，奪得國字號大小足球難得的一個冠軍寶座，與早日的武漢女足登頂亞冠，攜手給步履艱辛的中國足球注入強心針。

回去後，我跟大女兒談起自己第一次走進廣州的情景。我清楚記得，我們是在一個週六的夜晚，乘船渡水出發的。登岸的周日上午，父母帶我步上越秀山。在那裏，我仰望了五羊石像，用叉子吃了簡單的午餐。這次，我又帶著孩子來到越秀山下。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三十多年了。

作者：楊肖坤 粵港澳大灣區青年，廣東省作家、音樂家、攝影家協會會員，長年從事文化藝術創作及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