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歲月長

師兄在5月12日的辭行似乎天然帶著一股朦朧色彩。那個清晨,我聽見師兄收拾行李,然後向我告別的聲音。我下意識地半睜開眼,視線還未來得及完成對焦,但那個高大的身影已然十分確定。「師兄,拜拜。」說罷,臉上沉重的眼皮便失控般再度合上,關門聲在意識尚存的一刻,殘留於聽覺之間。

選擇早班車返京,確實有路途遙遠之慮。然而,我相信,這多少帶著師兄一貫以來的好意,不想我們過於隆重地為其辭行。高中畢業後赴京深造,畢業後留京創辦北京夢劇場文化藝術有限責任公司(期間還攻讀了香港中文大學的研究生),師兄不知不覺也在北京生活了三十多年,遠超身在家鄉的時間。可是,他骨子裏依然以新會人自居,這不僅僅在自我介紹時,總會率先強調「我是新會人」,在生活中也始終習慣於粵港澳大灣區的那種簡約務實態度,而非繁文縟節。辭別,一個笑容,一刹揮手,一聲再見,足矣。

稱其為師兄,是因為同一所中學,更因為是學校裏聞名多時的攝影組。按時間線計算,我進入中學(第一年就加入攝影組)時,師兄已經大學畢業並搭起他的「夢劇場」了。然而,其名字那時已然是傳奇般的存在,名副其實的「不見其人卻聞其名。拿下無數攝影大獎,在北京創辦公司,給影視明星拍攝廣告……這一系列壯舉塑造了一個高聳入雲的形象,給師弟師妹們畫下了難以企及的高度,卻也是「拿起照相機可以創出一片天」的莫大鼓舞。

我和師兄的見面本會是2002年。那一年,攝影組的莫老師計畫帶我們到北京采風攝影,還安排我們住在師兄的公司裏。無奈接著便是非典型性肺炎突發,行程只能取消,而和師兄的真正相見,已經是許多年以後了。那時,莫老師總有年初三組織攝影組聚會的習慣,讓不同時期的門生得以相聚一堂。在那個場合,能坐在莫老師身旁的,都是高人。某一年,到場的大家皆已入座,而莫老師旁邊的一個座位還空著。稍後,一位帶著針織帽的英俊型男登場了,「不好意思遲到了,剛從北京飛回來。」他望向莫老師,又給大家打招呼,然後坐下。從那以後,我算是真正認識了師兄,縱然是隔著一張大圓桌的距離。

一年又一年過去了,我終於突破了這張大圓桌,大膽地添加了師兄微信,建立起點對點的直線聯繫。一次外出途中,我在一本書上偶然發現了一張署著師兄名字的攝影作品,於是馬上拍照發給他。沒想到,師兄很快了發來回復,說那是給雜誌《貝太廚房》拍攝的作品,已是多年前的事了。後來,師兄又給我分享其偶像蘇東坡,和他自己一些奮鬥的歷程。今年春節,他久留家鄉陪伴家人,用鏡頭記錄下家鄉生活點滴。縱使長年在京,縱使已遊歷四十七個國家,但師兄到底還是眷戀著這片生他養他的土地,牽掛著他的嚴父慈母。「每次回來,我都會盡可能陪家人吃每一頓飯。」師兄說。不久前,他主動牽線,我也盡力接住這難得的機會,促成了世界品牌莫幹山大會之行。在那場文旅大會上,年已半百的師兄(由內而外,你都會相信他比實際年齡年輕十幾歲)依然盡顯赤子之心,儘管他早已榮譽加身。「作為根生土長的新會人,同時也是新會陳皮行業協會理事,我有責任和使命向全國乃至全世界推廣新會陳皮,讓更多人愛上新會陳皮,愛上新會美食及新會文化。」推介家鄉,師兄不遺餘力。在莫幹山音樂節到來之前,為了幫助我克服感冒順利演出,師兄給我出去燙衣買藥,給我抓發造型,終於我也不負其望,在音樂節的夜幕之下,唱響了新會聲音。告別後,我翻看這幾天的照片,才發現竟和師兄沒有二人合照,頗感遺憾。幸好,同伴留下了師兄為我塑造髮型的畫面,記錄了這重要的時刻。

返京的師兄下次回鄉,也許已是明年春節的時候了。然而,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師兄是帶著故鄉遠行的,故鄉於其的歲月,仿佛比自己的生命還要漫長。枝繁葉茂,繁花開遍,師兄的根始終深紮故土。家鄉,終究是一個滋養靈魂的地方。

回想起今年春節之時,師兄回鄉探親,獲邀為一眾本地媒體人授課。在其提供的個人簡介中,開篇如此寫道——陳華琛,男,土生土長的新會籍藝術家。

作者:楊肖坤 粵港澳大灣區青年,廣東省作家、音樂家、攝影家協會會員,長年從事文化藝術創作及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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