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劉以鬯和西西

「那些消逝了的歲月,仿佛隔著一塊積著灰塵的玻璃,看得著,抓不著。他一直在懷念著過去的一切。如果他能衝破那塊積著灰塵的玻璃,他會走回早已消逝的歲月。」十多年以後,當我在白鵝潭大灣區藝術中心的廣東文學館遇上劉以鬯老先生的專欄時,《對倒》的這段文字便不知不覺地重新浮現在腦海中,就如觸碰了某個具有條件反射功能的裝置一樣。
記得那時候,我還不知道王家衛導演電影《花樣年華》《2046》的藍本靈感正取自劉老的小說《對倒》《酒徒》,更遑論原來早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劉老就為中國文學史填補了意識流小說的空白。我能與劉老的作品結緣,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當時從匈牙利教學回來,主講外國文學與比較文學課程的王則蒿老師。王老師的歸來讓我驚歎原來文學院還有這樣獨立且優秀的教師,而她給我帶來的劉老則讓我驚歎原來香港文學不止是金庸的武俠、亦舒的言情和倪匡的科幻,關於香港傳奇與上海故事的交織對照,也不止有張愛玲的「紅白玫瑰」,更有「地氣十足」的小人物與城市風貌,有在商業社會中的純粹文學,有五四文學的傳承發展,有恰當而極具創造性的藝術形式感和充滿個人特質的現代主義姿態。正因如此,劉老無愧為專欄裏介紹的那樣,被稱為「香港現代主義文學之父」。
緊挨著的另一個專欄屬於西西女士。「當你真的喜歡一個人,只要靜靜地坐在一個角落,看著他即使是非常隨意的一個微笑,你也會忽然地感到魂飛魄散。」第一次拜讀她的著作,是《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無獨有偶,認識這位滿身童趣和奇思妙想的女作家,同樣源於王則蒿老師。那時相繼讀到劉老和西西女士兩位大家的小說,思緒有如觸電,仿佛瞬間打開另一片視野區看待文學,甚至是現當代藝術。香港城市文學,原來跟香港電影一樣,新潮、有趣,且富有人文關懷。
大學畢業好些年後,我在紀錄片《他們在島嶼寫作》中偶遇二老,透過鏡頭對其有了更深入的瞭解,甚是歡喜。這回參觀廣東文學館,步至港澳臺僑展廳時已餘時無多,但在極為有限的時間裏能再遇二老,豈非緣分使然?於是,隔著玻璃,我仿佛觸摸到那些消逝了的歲月。是的,我懷念著過去,懷念那個靜靜地坐在一個角落讀書寫作的日子。幸運的是,我依然這樣活著,即使可能只存在於忙碌的夾縫中,但那仍是生活賦予的一個微笑。
作者:楊肖坤,粵港澳大灣區青年,長年從事文學、音樂和攝影等文化文藝創作及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