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的藝術

彎腰、左傾、抬頭、仰視，一名女觀眾正以一個頗具動感的姿態，把目光鎖定在據說是蘭伯特·範·諾特繪於十六世紀四十年代的油畫《前往奧林匹斯山的普賽克》。畫框裏的普賽克身披紅綢，手托棕色陶瓶，面容慈善地帶著三位孩子騰空飛向奧林匹斯山，把野林和冰山拋於身後。一位靠在其臂彎的小孩微笑地望著普賽克，而普賽克則注視著下方，視線所及之處仿佛正好與這名女觀眾的眼神相互觸碰。

有趣的是，畫中神與畫外人想必都不知道，這樣的跨世紀、無國界對望，正好被一位頭戴帽子、手握蘋果、倚靠樹樁的高大「男子」帕里斯側首收入眼簾。在古希臘神話中，赫拉、雅典娜、阿芙羅狄忒三位女神爭奪「最美女神」的金蘋果，由帕里斯做裁決，因為阿芙羅狄忒許諾讓人間最美的女子海倫愛上帕里斯，帕里斯將金蘋果給了阿芙羅狄忒。後來，帕里斯在阿芙羅狄忒的幫助下拐走了斯巴達的王后海倫，成為特洛伊戰爭的導火索。

成為雕像的帕里斯本色不改，一心盯著這群女子。他們不知道，這一幕已被我用鏡頭悄悄定格，從此記錄於世間。攝影是光影藝術，從亮度依次排開，是帕里斯，普賽克和孩子，再到女觀者。然而，當細心觀察，便驚喜地發現，原來跟普賽克同牆而在的，還有一名藏於小畫框裏的男子。這位男子雖藏於暗處，但仍可辨別出其四十五度角側望的模樣，而目光聚焦處，疑似正是我的鏡頭。這正如以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得意忘形之際才頓時發現，自己的「自以為是」和「所在所為」，原來早就被他人所洞悉。想到此情此景，自己也不禁笑了起來。哈哈，這不正是一場跨越二十個世紀，由來自東西兩個國度的主客雙方，在瞬間共同締造的行為藝術嗎？

於是，我立即敲響鍵盤，給這張拍攝於廣東美術館的照片命名為——《凝望：一場跨世紀、無國界的行為藝術》。

作者：楊肖坤，粵港澳大灣區青年，廣東省作家、音樂家、攝影家協會會員，長年從事文化藝術創作及演出。